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千回百轉之間,舍輕煙悶悶道:“是流樂把我推進來的。” (15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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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嘆了一口氣,“哥哥,你這臉黑的,跟包拯似的。”

清流見她不再掙脫手,神色緩和了點,“你好好待我,我就不黑臉了。” 舍輕煙就當牽著親哥哥的手,也不再別扭了,她吐了吐舌尖,“我哪兒不好好待你了,分明是你不好好待我,如今倒反過來說我,真真是有意思。”

清流掐了掐她白嫩的臉,“你這張小嘴越來越像阿樂了,油腔滑調的,我都說不過你。”

一上古剎山,舍輕煙便大聲的叫喊妙音,妙音抱著琵琶就出來了,他看到清流後,眼睛一亮,嘖嘖道:“什麽風把藥仙都給吹來了,不是說再也不回須彌山了嗎?”

清流舉手投足之間重現風流挑達,他看到妙音那張模糊的臉,著實嚇了一大跳,清流上前捏住了妙音的臉左看右看,目露惋惜,“妙音...你這臉...廢了。”

舍輕煙納罕的來回看他二人,“你們倆...認識呀?!哥哥,廢了是什麽意思?治不好了嗎?你一定要幫我治好他,你不是能有生肌活骨的藥嗎?”

妙音如今已經徹底放下了外貌,他笑瞇瞇道:“廢了就是治不好了,無妨的,頂著那張美臉,早就膩歪了。” 清流拿出幾瓶生肌藥遞給妙音,“僅可淡疤用,不過你的臉,再淡也淡不到哪兒去了,想不到你這臭美和尚,為了我們阿煙,犧牲如此大。”

舍輕煙一聽,喪氣的很,連哥哥也沒法,那就真的是沒法了。

清流和妙音寒暄了幾番後,三人把關系都理了一番,妙音這才知道舍輕煙的過往,他扯了扯舍輕煙的袖子,勸解道:“阿煙,你方才承認那事,把九翌氣的話也說不出來,他那拳頭聲捏得比說話聲還大,你再不去解釋,他真真就將你誤會到底了。”

舍輕煙偏頭輕哼,“如若我真的是殘花敗柳,他就此嫌棄我,那正好讓我看清他是不是一個淺薄的人,反正他最愛的是他自己,我才不去解釋,他方才說話那樣難聽,我已經不想再理他了。”

妙音繼續叨叨嘮嘮的幫九翌說好話,清流的心越來越沈,從妙音與阿煙的對話中,他似乎知道了什麽,阿煙...有心上人了?那她脖子上的痕跡...是九翌弄得?!

清流與九翌自然是認識的,而且十分的熟,幼年時,容隱常在梵羅山授課於他們,九翌的各方面都要比清流強一些,除了醫術這面,清流要強一些。

清流從來就不喜歡九翌,九翌是比自己強的人,還得了父親的喜愛,清流自然不喜歡,從小他就對九翌擺出一張臭臉,但因為容隱,九翌從不和他計較什麽。

清流回想當初,他明明就感覺到阿煙是喜歡他的,雖然在藥城時沒有捅破那層窗戶紙,他都是知道的,他抱阿煙的時候,阿煙也會抱他,他親她耳朵的時候,阿煙一動也不動,身子享受的很,怎麽過了短短的百年,阿煙就移情別戀了?!

舍輕煙的手臂被清流用力捏著,她有些疼,顰眉道:“哥哥,好疼。” 清流壓住心裏的翻江倒海,一字一頓道:“你喜歡九翌那個羅剎?”

妙音看了他們一眼,便知這二人也是有糾葛的,他回了古剎裏敲木魚念經,給那二人留出單獨說話的時間。

九翌那個羅剎?看來清流是認識九翌的了,喚人家為羅剎明顯是不喜歡對方,舍輕煙不知那二人有什麽恩怨,只小心翼翼的點了點頭,“喜...歡。”

清流神色慘淡,早知今日,他當初就不該那樣逼走阿煙,清流一副失了魂的樣子,使舍輕煙不知所措。

回腸九轉之間,清流期盼的看著她,道:“方才你說...你再也不理那羅剎了,是真的嗎?” 舍輕煙訕訕道:“他來找我,我就理他。”

清流的心一點一點的破碎,他以為他此番來,能和阿煙好好愛一場,誰知她已變了心,清流語氣不善道:“九翌不是個好東西,你不要再和他來往了,我們還是孩童時,他就以殺人為樂,這番殘忍,你還喜歡他嗎?”

這可戳到了舍輕煙心裏的不適,她低低道:“你和九翌有何恩怨我不知道,但是你不能幹涉□□。” 清流也不想再多說,免得適得其反,他想慢慢讓阿煙再對他生情,他拉起舍輕煙往外飛,“不說這些了,我記得有個小山裏有許多甜滋滋的野果,很滋補身子的,我帶你去摘。”

去那小山要路過梵羅山,他們牽手的模樣,恰巧又被正在山崖邊上舞劍發洩的九翌撞見了,九翌直覺得心中有什麽東西被碾壓的快要爆炸,他絕不許任何人觸碰卿卿。

九翌一劍殺過來時,發現那人是清流,他的劍鋒硬生生的轉了一個弧度,而舍輕煙驚呼了一聲哥哥,九翌也知曉那白玉簪的主人是誰了,九翌幽黑的眼眸如一汪死水。

在九翌銳利深邃的目光下,舍輕煙使勁掙脫了清流的手,三人靜默的互相凝視,氣氛怪異,九翌率先打破了寂靜,他一把拽過舍輕煙,冷冷道:“清流,別來無恙。”

清流也同時抓住了舍輕煙的另一只手,他先是面露憤懣之色,轉瞬之間,他的眼角微微上挑,似笑非笑道:“我的父親你要搶,如今,我的阿煙你也要跟我搶?你不過是後來居上,莫要不知廉恥。”

這番暧昧不明的話,讓舍輕煙愕然,她不可置信道:“哥哥,你在胡說什麽?”

若卿卿與清流真的.....他還有什麽好說的?今後,他亦不能給卿卿一個未來,如果這人是清流,不如就此放手罷,放過她,也放過自己。九翌深深吸了一口氣,他的眼裏有覆雜的神色,痛苦、無奈、不甘和眷戀之色不斷交織著,他抿緊了唇,片刻後,連發出的聲音也是顫抖的,“清流,我把她...交給你了,好好待她,莫要再拋棄她了。”

語畢,九翌猛得轉身離去,他的雙肩起伏著,寬大的背影落寞寂寥。

舍輕煙的耳朵嗡嗡作響,不敢相信九翌就此放棄了她,她神色恍惚,連清流將她牽走了也不知道,她不知道哪裏是哪裏,她沈浸在九翌的話中,難過不已。

終於,舍輕煙甩開了清流,如一陣風一般,飛去了梵羅山,她徑直闖入了書房,平靜陳述道:“我不是殘花敗柳,我是完璧之身。”

九翌雖滿眼通紅,卻沒有掉一滴淚,他指著門,痛不欲生道:“你是不是殘花敗柳都與我無關了,你走。” 舍輕煙立在原地沒有動,她咬緊了牙關,捏緊了拳頭。

九翌繼而大吼了一聲:“我讓你走!” 他手中的毛筆也被活生生的捏斷了。清流進來便看到這一幕,他拉過舍輕煙,怒氣沖天道:“誰稀罕你這破羅剎,也該是我家阿煙不要你,你沖什麽沖!”他轉頭面對舍輕煙時,語氣又變得溫和無比,“阿煙,跟我走吧。”

舍輕煙的眼中閃著淚光,她拔下頭上的木簪,用力砸到九翌的身上,很恨道:“你夠薄情寡義。”

待那二人離去後,九翌撿起了地上的木簪,他用袖子將簪子擦幹凈,珍惜的收好。他無力的坐回椅子上,微仰著頭,將水澤逼回眼眶裏,一切似乎都變得不再重要,他心向王位,有遠大的抱負,怎麽能耽擱在兒女情長裏?

回到須彌山時,舍輕煙耷拉著腦袋,她對清流道:“哥哥,我想一個人走一走,你莫要跟著我。” 清流頓住了腳步,他捋了捋舍輕煙額間的發絲,溫潤道:“好。”

舍輕煙怏怏不樂的四處游走,她不知不覺來到了萬年鐵樹這處,陳道夫正枕著手打瞌睡呢,他在光禿禿的樹下顯得有些淡涼,舍輕煙湊近看,他那又密又長的睫毛像兩把小刷子一般,隨著呼吸不停的起伏著。

舍輕煙隨意撿起地上的樹枝,往他臉上撓癢癢,“啊楸!”陳道夫打了一個噴嚏後,睡眼松惺的坐了起來,他看到舍輕煙後,頓時來了精神,“阿煙,你今兒來了兩回哩。”

舍輕煙嗒焉自喪的搓了搓頭發,“好歹你也是當過皇上的人,這般話說的,像是我翻了你的綠頭牌似的。”

陳道夫臉如桃瓣,面容有些粉嫩,他將頭發上的竹簪取了下來,重新綰起了頭發,他看到她那副懨懨發模樣,便道:“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,可與人言著無一二,我願做你那能傾心交談的人,有什麽苦水,都朝我吐露吧。”

舍輕煙心中悶痛,她以曾經看過的詩句作回答:“天不老,情難絕。心似雙絲網,中有千千結。”她癡癡笑了笑,又道:“曾經滄海難為水,除卻巫山不是雲。取次花叢懶回顧,半緣修道半緣君。 ”

她念出這些詩句時,陳道夫心底竟有淡淡的惆悵,他若有所思,轉頭看了眼那女子絕世獨立的側臉,他淺淺一笑道:“我唱一曲鳳求凰與你聽,聽嗎?”

她點了點頭,淡淡道:“君解我愁,唱曲與我,焉能不聽?”

陳道夫雙膝之上多了一把古琴,他的十指撫上琴弦,一撥一勾,琴瑟離合之間,傳來了幽幽婉轉動聽的樂音,他琴技高超,指尖行如流水,陳道夫低唱淺酌:“有美人兮,見之不忘。一日不見兮,思之如狂;鳳飛翺翔兮,四海求凰。無奈佳人兮,不在東墻;將琴代語兮,聊寫衷腸;何時見許兮,慰我仿徨。願言配德兮,攜手相將;不得於飛兮,使我淪亡。”

☆、蕭郎擇王

舍輕煙已經漸漸淪陷在了他的樂聲裏,陳道夫的樂感,與九翌的樂感完全不同,一人似流水,一人似高山。

不知過了多久,琴聲緩緩停止,但那樂聲似乎還飄蕩在四周,流轉似水,經久不散。餘音繞梁,不外如是。

舍輕煙心境平覆了許多,她讚嘆道:“小夫子,方才我似乎在涓涓細流的小溪裏遨游了一番,真真是爽快矣,明明彈琴的人是你,卻仿佛又是我。”

陳道夫眼裏劃過驚喜,從未有人如此貼切的感受到他的琴聲,她這番說的,正中陳道夫的心坎,他激動的握住舍輕煙的手,亢奮道:“你簡直就是我的鐘子期!”

舍輕煙明白知音難求,更難遇,所以小夫子才這般激動,她訕訕道:“我不懂琴的,只是說出了感受而已,你莫要擡舉了我。”

陳道夫似是想到了什麽一般,神色悲愴,“阿煙,若將來你逝去了,我也會如伯牙一般,不再彈琴,這琴叫做明月滄海,我用了幾千年矣,如今,送你了。”

她連連罷手,“我不大懂琴的,你送我的話就是明珠蒙塵了。”

陳道夫執意要將明月滄海送給舍輕煙,有一種,你若不接受,我現在便伯牙絕弦的趨勢。眼看著陳道夫滿臉憤懣的要摔琴,舍輕煙阻止道:“我要就是了,你如此動真,還真把自己當伯牙了。”

陳道夫轉瞬便恢覆了笑臉,他渾身的那股子綠竹清新味兒,襯得他生機盎然,陳道夫曰:“遇舍子期,我便是陳伯牙。”

舍輕煙忍俊不禁道:“小夫子,你變臉可真快,方才還一副要死要活的樣子,如今倒是生機勃勃的很吶。”

陳道夫從林間裏拿了一壺清酒出來,他與舍輕煙暢聊到夜晚,才就此分別。

舍輕煙摸黑回了草屋裏,才憶起清流來,清流本就是從須彌山出去的,她也不擔憂他沒有住處,舍輕煙便安心上了床榻,剛一上去,她就聞到了一股子酒味兒,身旁還有個微涼的身體,舍輕煙十分駭然,她剛要離去,那副清瘦的身子就壓住了她。

清流削薄的臉放大在舍輕煙面前,她結巴道:“哥...哥,你...你怎麽在這,你要睡這的話,我去旁的女弟子那處擠擠。”

清流酒勁兒上來,捧著她的臉,俯頭就吻了下去,他嘴中濃濃的酒氣渡到了她的口中,嗆得舍輕煙齁鼻,她方才喝得是清酒,幾乎沒有酒味兒,而清流喝得是千年酒,舍輕煙聞一聞都要醉了。

舍輕煙雙頰酡紅,腦袋愈來愈迷糊,她醉得不知身上那人是誰,潛意識裏認為是九翌,便回應了清流的吻,清流眼中閃過欣喜,他吻得越來越濃烈,漸漸將唇移到了她的脖子上,他扒開了舍輕煙前處的衣襟,她感受到前處一涼,含糊不清道:“九翌...不要。”

清流的身子一僵,他的吻也停止了,清流理好了她的衣裳,將舍輕煙攬進了懷裏抱著,他雖醉,卻還很清醒,隔著兩層衣衫,清流身的熱度體逐漸升高,他腦中做著爭鬥,最終還是沒有碰她。

第二日,舍輕煙在驚嚇中醒來,她一拐子將清流的鼻血撞出來,連滾帶爬的就跑了。屋外的諸多弟子正好奇舍輕煙為何如此倉惶,便看見清流撐著大大的懶腰,還扭了扭腰,一悠一悠的走了出來。

不出一上午,舍輕煙與清流同床共枕、一夜春宵的事便傳遍了滿山,這是沸沸揚揚的一大八卦,有個弟子與一個女修羅交好,便把此事告訴了那女修羅,他道:話說那殺神的媳婦,被人睡了,她紅杏出墻於藥仙,你們元首戴綠帽了!

此話便很快傳到了梵羅山,九翌滄桑的站在山崖邊,凝聽著風聲拂鹹海,天邊的雲裊裊浮動,一只鳥受到惡靈的攻擊,掉進了鹹海之中,如同九翌的那顆心跌宕到了低谷。

昨日她還傷心的罵他薄情寡義,今日也不知是誰承歡他人身下。

九翌幻想了無數遍,卿卿在他身.下.嬌媚喘息的模樣,如今,卻是他人.身.下.婦!罷了,也就此斷了他的心思,是他先背棄,卻又後悔獨哀。

諸般苦楚,也是他自找的,愛雖遠,心猶在。

舍輕煙跑的無影無蹤,她藏身於一個僻靜林間,發覺衣衫完好,身上也沒有異樣,松了很大的一口氣,一想到昨日與清流越矩了,她就恨不得拿塊豆腐撞死自己,舍輕煙對著身旁的大樹撞頭,一會兒用手捶樹,一會兒用頭撞樹。

之後,她閉眼修煉起來,順便喝光了所有的原液,很快,她突破了天仙的瓶頸,解了倒數第二層封印,她離恢覆記憶的路,越來越近。

舍輕煙若成了神,便是恢覆記憶的那一日。

她在僻靜的林間呆了許久,直至晚間出去時,她眼前晃過一抹白色的身影,一瞬,便被束縛進了一個懷抱裏,舍輕煙不自在道:“哥哥,你不要這樣。”

清流眼中仿若盛開了一朵朵的桃花,他瑰麗的眸子上挑,撩人心懷。清流的手在她腰間摩挲了兩下,他玩味道:“不要哪樣?”

舍輕煙掙脫了他的懷抱,她低低道:“我們走走罷。” 她是想趁機把話說清楚,而清流此刻也想表達心意,便同意了。

他們向人煙稀少的地方走去,清流臉上漸漸凝起紅暈,他欲言又止,最終鼓起勇氣道:“阿煙,我喜歡你,是男女之情的喜歡。”

舍輕煙一怔,她方才正在醞釀話語呢,竟不想清流如此直白的就說了,她斬釘截鐵道:“我不喜歡你。”

清流有些急迫,他緊握她的肩膀,“我給過你家,當過你哥哥,可是阿煙,我做你夫君不好嗎?”

“不可能。”舍輕煙想也沒有想,就拒絕了。清流頓時心如刀割,他拔高了聲音,“我就不信你沒有對我動過心!”

舍輕煙低喃道:“動過,只是已經消失的蕩然無存了。”

清流心頭劃過了什麽,聽到她親口承認,心中有一絲的欣喜,更多的是害怕,他抓著救命稻草一般說道:“也沒有關系啊,來日方長,我們可以重新來過。”

她嘆息了一聲,無奈道:“我是說,有些事情錯過了便錯過了。”

清流捏緊了她的雙肩,失控道:“是因為羅九翌?還是因為阿樂?!”

想起流樂,她就柔腸寸斷,舍輕煙緩緩道:“不只是因為他們,阿樂死前讓我大聲告訴你,我喜歡你,但,我永遠不會奪取她心頭的至愛,盡管她已經沒了,她是為我付出性命的阿姊,是待我極好的至交好友......。”

清流再也聽不下去了,“你不能因為流樂就對我這麽殘忍!”

舍輕煙平靜道:“不,你先聽我說完。”她頓了頓,徐徐道:“以前,我對你只是飄忽朦朧的喜歡,這種感覺很模糊,很容易淡忘的,但對於九翌,我很清晰的知道,我愛他,就像入壇封釀的酒,愈來愈濃。”

舍輕煙揮開了清流的手,她敘述道:“即是我們之間重新來過,回到幾百年前,你若向我袒露心意,結局還是一樣,我們不可能會在一起,很多事情還是會按照推展的方向前進,我會來須彌山,始終會淡忘你,始終會遇見九翌,始終會愛上他。”

她已經隱隱感覺到有個人在操控她的命運,她來須彌山是必然的。

清流沈默不語,心中好像有什麽東西正在一點點的破碎。

此處是荒無人煙的桃源地,有幾個完好如初的木房,他們在河邊頓住了腳步好一會兒,舍輕煙盯著潺潺湧動的流水,她解下頭發上的白色紗帶,三千青絲頃刻散下,微風拂過,長發隨風飄蕩,幾縷黑發遮住了她的側臉,有一種朦朧的美態。

舍輕煙將白色紗帶隨手扔入河水中,她的手指向隨著流水而飄走的白紗帶,幽幽道:“哥哥,我們再也回不到初遇的那一刻了。”

清流的模樣很是傷情,這些話一點一點的敲擊著他的心,像一根針似的,軟綿綿的刺進去,留下了小小的針眼,風漏進來,讓他又疼又涼。

舍輕煙輕點腳尖,踩了下浮水,一個柔美彎身,撈起起白色紗帶飛身離去了。

有些人一眼便是萬年,有的心動可歸於淡忘,有的心動,只要一開始便覆水難收。

清流是乍見之歡,始於初之好感,清清淺淺的喜歡,來的快,去的也快。而九翌是久處不厭,一點點的愛愈來愈深,像酒一般發酵濃烈,足以羈絆一生。

自那以後,清流隱匿於斜月世界不出來,他舍不得走,又怕看見她那張無情的臉。

舍輕煙無所事事便修煉,一天中,上午去看一趟妙音,下午,去鐵樹那邊練神力,喝清酒。以她的修為現在都可以挑戰關內弟子了,因為神力的故,她快打遍滿山的人,隱隱有所向披靡之勢。

一百三十餘層山,舍輕煙單挑了那層中最厲害的師叔,她雖勝戰而歸,神情卻很萎靡,打完了一場架大汗淋漓,她直覺口渴,想起了妙音那處又大又圓的枇杷,她吞了吞口水,飛身前去古剎山。

妙音的果林一年四季都有果子,舍輕煙忍不住直嘆妙哉,而且他這裏的枇杷百吃不厭,口感很是不同,每吃一次,都有另一番滋味兒,妙音說這枇杷果是受了佛光的滋養,所以才有所不同。

舍輕煙替妙音摘了一籃子送上山頂,她坐到蓮花軟墊上歇息,妙音剛想伸手去拿枇杷,舍輕煙將籃子藏到了身後,她道:“我幫你剝,你繼續敲木魚吧。”

妙音淡淡一笑,他敲了兩下木魚,逗趣道:“唵嘛呢叭咪哄!唵嘛呢叭咪哄!唵嘛呢叭咪哄!請問施主,你可聽懂了?”

舍輕煙哈哈大笑兩聲,她道:“唵嘛呢叭咪哄!唵嘛呢叭咪哄!小方丈!我聽懂了!”

妙音臉上蕩漾著笑意,他要去拿剝好的枇杷,舍輕煙手一閃,躲開了,她道:“我給你講個故事先。” 妙音點點頭,“好。”

舍輕煙眼珠子一轉,嬌俏道:“從前有座山,山裏有座廟,廟裏有個小和尚,小和尚愛吃大枇杷,大枇杷在我手心裏,我吃了,你饞了,我的故事講完了!” 她促狹一笑,將枇杷塞進了嘴裏。

妙音拿著木魚棒往她頭上敲,“你個小妮子,也學會了捉弄我。”

裏面傳來一連歡聲笑語,立於門外的九翌臉上也不禁浮起了淺笑,他踏足進入,舍輕煙的笑聲戛然而止,她對那人視若無睹,專心致志的剝起枇杷來,妙音和九翌說了幾句話,便敲起了木魚,念起了經文。

九翌從籃子裏拿了個枇杷跟著剝,舍輕煙把剝好的枇杷遞給妙音,九翌也把剝好的枇杷遞給舍輕煙,她直接忽視了那人,想要離去,卻舍不得,於是只能裝模作樣的拗脾氣。

九翌拿著枇杷的手在空中停留,他只是靜靜的端坐著,於舍輕煙來說,也有著致命的吸引,一遇他,便讓她無法自拔的沈淪,她喜歡彈琴時高雅的他,舞劍時肅殺的他,看書時沈靜的他,每一個他都那麽令人眩目,舉手投足之間的氣質,讓她迷醉。

這樣一個驚才風逸的男子,她如何不愛?

舍輕煙始終沒有要接過枇杷的動作,她那張秀美的小臉,面無表情。九翌最終將枇杷放入自己嘴中吃掉,他紅潤的嘴唇囁嚅著,片刻後,他低緩道:“清流待你好嗎?”

舍輕煙攥進了褲腿上的衣擺,她心裏有一股氣直沖頭頂,她輕笑一聲,“好啊,好得不得了。” 聽到這答案,九翌心裏有一處地方揪著疼,他的臉愈發冷硬,渾身上下躥著無名的火氣,面前這女子,身心皆不是他的了,九翌唇角微扯,“好,便好。”

他有什麽資格生氣?是他做出了選擇,還要埋怨誰?

他們遲早都得面臨那一步,不如趁早割斷,早些分離,也好斷了心中的癡念。

舍輕煙起身離去,聽得後面那人嘆息道:“若當初你沒將玉彩石偷去,我是想娶你做王後的。” 舍輕煙腳步一頓,她回眸望著那張俊美如籌的臉,顫聲道:“你說的是什麽意思?”

九翌緩緩走近,他輕輕撫了撫舍輕煙的臉頰,輕輕道:“若有玉彩石,我方敢與另外兩族一拼,沒了玉彩石,我拼不起,畢竟我只有一條性命,所以,王後之位註定不能是你了。”

話畢,九翌騰雲而去,他留給舍輕煙的話,恍若重重一擊,這當頭一棒,將她打得不知哪裏是天,哪裏是地,原來,錯的人是她,毀了他們之間的罪魁禍首是她!

可是,她根本不知道啊。舍輕煙的眼淚啪塔啪的掉下來,她泣不成聲道:“妙音...我不知道啊,我什麽也不知道啊。”

妙音撩起袖子幫她擦眼淚,他淡然一問:“阿煙,我且問你,若當日你曉得玉彩石如此重要,你還會幫你師父偷走嗎?”此事九翌也與他說過了。

舍輕煙啞然了,她亦停止了哭泣,喃喃道:“會啊,怎麽不會?她是師父啊!” 妙音雙手合掌,嘆息道:“這便是你心善,心善也有因果報應的。”

這次之後,舍輕煙愈加萎靡不振了,她以為九翌娶旁人是一件很遙遠的事,直至最近,他找上了她。

九翌在結界外註視著她,他欣長高雅的身影,還是那樣的飄逸,宛若謫仙,卻是個惡神。

舍輕煙看到來人為之一振,自從她知道了玉彩石的重要,半分脾氣也不敢拗了,她輕易穿過了淡白的結界,仰望著他。

風迎於袖,九翌從衣襟裏摸出那支木簪,他低啞道:“我希望你可以一直戴著我做的簪子。” 舍輕煙以為他有意要放棄王位了,她的眼睛刷的變亮了,用力點頭道:“好,永遠也不摘下來。”

九翌極慢極慢的幫她戴上,似乎是在享受這個過程,片刻的溫情,很快就變得支離破碎,他說出的話很平靜,於她來說卻十分的殘忍,他道:“卿卿,我要娶阿素落為妻了,很快,便能成王了。”

羅君千近來向阿須倫求娶阿素落,阿須倫有答應的跡象,九翌不得不搶先將阿素落定下。

他的話如雷貫耳,讓舍輕煙直墜冰窟,她扯著九翌的衣服,悲痛欲絕的喊道:“你不做修羅王不行嗎?!” 九翌掰開了她的手指,雙眼通紅,他將她打入了結界內,他聽見她說我恨你,於是,他落荒而逃了。

舍輕煙幾乎是萬念俱灰了,她從地上爬起來,挺直了脊梁骨,單薄的身影淹沒在四周的吵鬧聲裏,周身很嘈雜,人群裏,有人寬慰她,有人看笑話。

他走的那一刻,舍輕煙說她絕不掉眼淚,可是迎風而立,慢慢的她彎下了身子,無論何時,她那脊梁都挺得筆直,就連清流拋棄她時,她也不曾彎下,如今,因為九翌,她彎到了底,舍輕煙蜷縮著,她抱緊了雙膝,冷風恰好吹過,落下的黃葉與她的心一起飄零,這深秋的花敗與她的蒼涼融為了一體,放眼望去,已看不見綠意,每一處是蕭索的枯萎。

她丟失了那最顆珍貴的心,遺留在了九翌身上。

茫茫蒼穹,唯有冷風呼嘯,她的靈魂好似也被寒冷包裹住了,深深的刺骨冷意似乎要把她吞噬。

☆、無緣命運

舍輕煙的目光逐漸灰冷,眼神呆滯,她喃喃道:“是我造的孽,可是,我恨你。” 在情中,愛,恨,時常交織糾纏。她的恨意是毫無理由的,她知道這種恨是無理取鬧的,但是,她還是恨。

蕭郎從此愛王位,卻不愛卿卿。

回腸九轉之間,她淚如泉湧,舍輕煙將自己埋在雙膝裏,清流趕開了圍在她身邊的人,他坐到舍輕煙身旁,將她攬進懷裏,清流輕拍著她的背,嘆息道:“阿煙,那時在魔界,你也是這樣肝腸寸斷的嗎?”

舍輕煙趴在他的膝蓋上,肩膀不停的抖動著,她嗚咽道:“並沒有,那時我的背挺得很直。”

這句話,莫名讓清流覺得心酸,他撫摸著舍輕煙的頭發,淺淺道:“羅九翌從小就是個壞東西,他不要你,是他吃虧。”他就算想要拋卻身份換回她的心,也換不來,九翌唾棄的,正是他求而不得的。

舍輕煙從他的膝蓋上起來,她捂著臉,透明的液體從指縫裏流出,越流越多,水澤由熱變涼,她斷斷續續道:“我也是個...壞東西,偷了...寶物的壞東西。”她哽咽了一會兒,悲慟道:“他沒有錯,是我錯了,可是他愛王位勝過我,我恨他,恨他沒那麽愛我。”

清流默默的陪著她,用袖子幫她擦淚,她的淚如決堤的洪水一般,絡繹不絕,淚珠一串一串的淌下來,清流擦也擦不及,他的袖子濕了一大半,白色之中有更深的白。

舍輕煙的淚劃落在嘴邊,水珠悄然順著唇縫流了進去,流到嘴裏又澀又鹹。

愛也悠悠,恨也悠悠。到頭來也是竹籃打水一場空。

她過了幾日萬念俱灰天塌地崩的日子,隱隱感到最後那層封印有所松動,舍輕煙當即就盤腿而坐修煉,修煉的渾渾噩噩,卻又止步不動了。

她不知道,九翌何時娶妻,也不敢知道。

舍輕煙去了一趟乎色山,她見到明艷動人的阿素落後,蒼白一笑,她道:“阿素落,我很羨慕你,你何其有幸,可以嫁給他。”

阿素落並沒有半點開心的神情,她不喜也不樂,定定道:“阿煙,是我羨慕你才對,你所愛之人可以光明正大的愛。”她的,卻要藏著,掖著。

舍輕煙嘴邊露出苦笑,“你所愛是何人?”阿素落笑笑不語,舍輕煙想問你的婚期是何時,終還是不敢開口。

阿素落這樣的女子,不爭不搶,嫻靜有餘,當配得起她心中品貌非凡的九翌,舍輕煙之所以來乎色山,就是想再看看阿素落的品性,與想象中的一樣,人美,德行也好。

回到須彌山後,舍輕煙從陳道夫那裏要來了千年醉,她在草屋裏抱著酒罐子悶喝,清流也坐在她身旁陪她一起喝,舍輕煙喝醉後便胡亂親人,清流哭笑不得,他也不想趁人之危,在她額頭落下一吻,替她蓋好被子就離去了。

舍輕煙醉酒時大夢一場,她夢見九翌被惡靈殺死,他的屍體重重墜入鹹海之中,她頓時一個激靈就嚇醒了,那張嬌小的臉上還掛著淚痕,她發現這是夢,心中無比的慶幸,她也不記得那些恨啊愛啊的,只是很想念他,十分的想見九翌一面。

舍輕煙掀開被子,急急忙忙的跑出去,才發現天是那樣的黑,月亮被烏雲遮住,一點微光也沒有。周圍悄無聲息,只有少數幾位弟子在外打坐。

舍輕煙動身去了梵羅山,她發現這些惡靈近來很躁動,連她的身也敢近了,舍輕煙拿出噬魂鞭消滅橫沖直撞的惡靈,它們沒有形狀,變幻詭譎,非男非女的臉在夜晚愈加可怖,可能看過了地府的惡鬼,舍輕煙覺得它們似乎也沒那麽可怕了。

舍輕煙剛踏上梵羅山就有修羅族人殺過來,她極快的躲避,喊道:“我是卿卿!” 那修羅人看舍輕煙是昔日元首喜歡過的女子,便放了她進去。

舍輕煙路過一處僻靜之地時,她無意看到了阿素落和阿索錯,他們站在山崖邊吹著海風,舍輕煙有些疑慮,便立在樹後聆聽。

夜晚風大,阿素落的輕紗衣被風吹的飄起,襯得她整個人如夢如幻月,她的聲音十分的涼,“今生,我嫁與誰都無所謂了,只是阿索錯,來世,我定不能成為你的至親血肉。”

“為何,我這個哥哥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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